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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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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湖(7)

神明度步過來, 濺起水窩。

他高高在上,漠視一切。

但此刻,金黃的豎瞳裏只容得下那抹嬌小人影。

步茸眼前壓了一片陰暗。

禍神用銳利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 皮膚傳來刺痛之感。

“您是不想要菩提木了嗎?”對視良久,步茸平靜地陳述, 額頭間的胎記若隱若現,密布著淡紅色, 仿如人類眼睛裏爬滿的血絲,“願望達成的前提是我要為您找到菩提木。”

他眉頭輕微蹙起, 對於少女嘴裏突兀的‘您’字很不喜歡。

信徒理應這麽稱呼神明,偏偏灌入耳中十分割裂,從而, 心口的煩躁更深了。

他陷入患得患失的狀態,不想讓步茸離開,又十分想獲得菩提木避開這身擋不完的災禍。

步茸看出來神明的搖擺, 於是就更加冷靜了:“菩提木, 稀有物種, 水族首領得到後肯定想辦法藏起來,放在您無法觸及的地方, 接下來逢月舉行的通神儀式就不再畏懼您的力量。水族身纏病竈的人也不會因為您的到來加快死亡,有福神的福澤庇佑,或許都能痊愈,水族後代將會越來越多,生生不息。”

話音未落, 只聽禍神忽然說道, “為什麽幫我。”

.....嗯。

沒辦法全盤托出。

步茸怔了怔,幾秒猶豫徘徊。

禍神望向她的目光陰森:“拿到菩提木第一時間不交給水族首領而是給了我, 你可知道後果如何麽。”

他頓了頓。

“淪為眾矢之的,與叛徒沒什麽兩樣。”

步茸微微窒息,難道就因為把菩提木給了禍神,陰差陽錯之下,她還真變成了水族的叛徒了???

禍神幽邃的金瞳直直盯著,話語中透著股詭異的破碎感:“你不敬畏我,不懼怕我,沒有惡意,跟水族其他人類不一樣,我摸不透你,步茸。”

被高處的目光壓得窒息,少女攥在手裏的底牌不能暴露,她單純想要印證某件事情,現在哥哥的身份明確是水師的後代,那麽她呢?除了侵占著的這具身體,作為雅貢市的步茸跟山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自己的身份和缺失的記憶會不會真的和菩提木有關.....如果是,因果循環,此舉即便失敗也有解。

接下來的回答,她表情中帶著幾分真誠。

“有了菩提木,您可以隨意行走,水族很漂亮,哪怕是紅屍林也依然美妙瑰偉,處處透著綺麗。您和福神都是神明,之前沒辦法觀看儀式是因為您本質為‘禍’的源頭,大家無法避開,就算有福神在,原本能夠健康平安也因為您的出現變成福禍相依、功過相抵,保持平衡甚至無法平衡的狀態。水族人敬仰福神,希望得到福神庇佑,可也要承受禍神帶來的災害,我希望您能到處看看,看看外面的山河冰川,人間冷暖,而不是現在被困在神殿裏,回去以後接著被困在仙洞裏。”

步茸學以致用,當初威爾金誇誇其談說北國之外的風景多麽漂亮,現在她便聲容並茂地講述,“就當是一場說走就走的遠航,海濱、山地、歷史古城、遺跡,您這麽厲害可以跨越時間的距離、突破次元的阻礙!去往溫馨漂亮的巴島或者馬略島,面對美好的事物能讓您心情愉快。還可以去印西奔赴一場落日,看情人崖的猴子,吃本地好吃的餐廳,最後迎著日出追趕黑色海豚!”

禍神瞇起眼睛,像一只繾綣於暖陽下的貓,似乎被挑起了興趣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聞言道:“那是你的世界麽。”

步茸自打胎記與禍神的紋路融合產生某種羈絆後,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會暴露,雖然沒主動回應,但也算作默認:“我記得啊,還有個地方。”仍然是套用威爾金的話,“那個地方,最最最適合禍神您這樣獨來獨往的性子,BROMO,表面是坑洞,能聞到硫磺的氣味,在我們那稱之為地上月球,站在火山口附近還可以聽見地心嘶吼~”

她並不是故意提起這些,只有這樣,倘若沒有成功挽回結局,水族如果滅亡,那麽掌管禍端的神明也能夠手下留情。

步茸突然靠近,雙腳踩水向上游,兩只手交疊遮住了禍神的眼睛。

“別這樣看著我。”

“神明大人。”

她難得心虛。

只有眼前被蒙騙的禍神打心底相信百無聊賴的神生終於遇上了虔誠信徒,那對細長的金白色睫毛忽閃忽閃地撩撥著步茸的掌心。

禍神微微一笑:“去吧,去把菩提木找回來,剛好我也有個驚喜要給你,就當是講述那些稀奇景色的謝禮。”

關閉的神殿大門被打開,他肯放人出去了。

步茸頭也不回地轉過身,禍神掌心上還握著她給的硬幣,少女黑如墨的長發劃過神明的臉龐,周遭水域變得溫熱,茉莉香愈發濃郁。

隱約中......

步茸似乎感覺到,嘴邊被一股神力小心翼翼點過,頃刻,唇尖突然多了顆紅色妖艷的痣。

她腦海中回蕩著特有的穿透力,是禍神一貫清冷的嗓音:

「無論你在哪,未知的隱患都會自動避讓。」

這並不是什麽驚喜,弱者歸順強者,懼怕強者,厄運退避原則只能說明後面有更驚悚的暗礁,此刻,禍神的祝福成為最大的危險。

她在慌亂中拽開大門逃似的離開了,擡手搓了搓嘴唇畔之上留下的陰濕,卻怎麽也去不掉沾染過的水痕。

離開神殿後,她從紅屍林裏轉悠,隔著大老遠就能聽見祈福的餘音,還有嘈雜的交談,水師動用了不少精兵前去搜索臨陣逃跑的越兒。

沒有辦法。

外面那群忠心耿耿的水兵早就向精兵部隊通信,知道她跟越兒一塊進了紅屍林,如今出去,等同於自投羅網。

步茸躲過幾道兵線,貓著腰擦著水草從往出口探頭,險些被發現,於是小聲嘀咕道:“怎麽還沒走啊.....”

她微微嘆氣,得想個辦法出去。

真是進來不容易,遛走更困難啊......

尤其是前面後面都有甩不掉的尾巴。

步茸隱匿在草叢中,想趁著水牢裏那群水兵不註意的時候借助視覺差,利用匍匐在濃密的水草之中避開。

但肩頸一側的藍色火光很快就暴露了她的位置。

就在步茸覺得完蛋了的時候——

水兵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具恐慌的事物,表情猙獰,驚悚到舉起盾牌護住自己的身體,嘴裏念叨著:“請禍神回神.....神殿。”

步茸微微怔楞。

他能出來?

於是向後看去,哪有什麽禍神的影子啊???

難不成.....

步茸摸著嘴唇上的濕意。

「見到遺忘的祝福如見真神」。

好在那位禍患無窮的男人在她要暴露的時候幫了忙。

步茸繞過那堆護成三角形的盾牌,裏面的水兵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喘,看見漾起來的漣漪平緩才敢漸漸撤去盾牌。

另一邊,暫且安全的步茸推測,能夠驚動首領去公交車那個地方找她,想必,菩提木就在寒潭附近。既t然他們成功進入山隱村,應當不會再出現中轉站裏那些讓人掉san值的血泥怪物了吧。

步茸單獨飄過“奉仙湖”的石碑,她穿越溝壑縱身躍入兩個溫差極大的地帶,以她超感官知覺這麽靈敏早就該感到身體不適,或者被凍壞了之類的。

奇怪,她並沒有覺得不舒服。

看起來又是禍神的印記起了作用。

面對無限擴大的禍端本體——步茸,連寒潭都選擇了自動避讓,結出的銳利冰淩瞬間瓦解,特地為她開出道。

步茸行動速度開始放慢,她謹慎地尋找那輛冰封的公交車,而他們墜入寒潭的地方被補足,仿佛從來沒有過東西砸進去過,痕跡十分輕松地被抹去。

她揚起手放在唇邊貼了貼,然後沖向寒潭的冰口,學著禍神的樣子輕輕揮動。果不其然,隨著指尖滑落之處,整層冰面出現裂紋,剛剛好夠一個人單獨進出。

幾道刺眼的陽光穿透她的身體,兩只手漸漸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步茸自己原本的面容露出來。

少女仍舊穿著水族小首領的衣服,淡藍色水裙,兩條長白紗織系在腰間,掛著幾串叮鈴作響的貝殼,恬靜的小臉美得超凡脫俗,完全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樣貌,過於的精致,過於的漂亮,像是匯聚了天地間的靈物才能誕生出這樣的臉龐。

步茸望向冰裏的倒影,她沒有跟水族一樣懼怕陽光,更沒有身體被陽光融化掉。

“快看!那裏好像有魚唉!”

“能不能不吃魚了,我快吃吐了。”

“山隱村的野雞長得比五歲小孩都大,野性強,就咱兩個去捉,得帶一身傷回去。”

一男一女結伴而行。

女子穿著軍隊的鎧甲,男子英氣十足,手裏拿著籮筐見撿了很多能食用的蘑菇和果子。

步茸躲在密林裏,看著距離寒潭越來越近的兩人,他們拿著鑿子把冰破開,然後動作迅猛地用樹杈叉起魚,很快,女子的魚簍裏滿滿當當。

打鬧一番後,他們離開了寒潭。

此處只剩步茸。

如果沒猜錯,不遠處就是山隱村,而嘉禾將軍暫且在那紮營,帶進來的士兵和隨從就住在步茸經歷的第一個副本,那個曾經被沙漠淹沒的村落裏。只不過,現在,古色古香、雕梁畫棟,宛如世外桃源,這才是山隱的真實面貌。

步茸找了好久,才從密林深處發現菩提木的線索。

眼前,多是參天大樹環繞其中,旁邊有棵不起眼、半截埋在土裏已經枯萎的腕口,四周長飄零了許多茉莉花瓣。

她嗅了嗅。

目光鎖定在枯萎的樹幹上。

步茸挖出半個手臂長的死根,脫下外套,連同花朵也一起包裹在裏面。

水面再次自動開冰,她直接跳了進去,卻沒料想到,原本背著魚簍和籮筐的兩人因為饞野雞再次折返回來,竟然發現人跡罕至的山隱村竟然有原住民!雖然只看到了背影,但那位女子穿著打扮仙氣飄飄,甚至能夠讓冰層自動開裂,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人麽???

他們互相對視。

必然要告知嘉禾將軍。

人人都希望長生不老。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動蕩年間,上天憐惜,只在話本子裏出現的傳聞居然被尋到了。

步茸並不知道自己上了次岸,短暫出現後,造成了怎樣的蝴蝶效應。

她只知道回到奉仙湖發現通神儀式取消,冰層上連環被炸出一個個坑洞,有外族人類入侵山隱村,已經摸清了水下有水族人的存在。

火藥轟鳴入水泛起光波。

水族人因懼怕光源只能躲在紅屍林裏。

而這時候,恰巧步茸遇到了帶著越兒離開的禍神。

“小首領,外族人入侵水族了,我爹爹讓神明大人先帶著我去仙洞避難,首領說如果找到你,讓你也跟著一起去仙洞。有神明在,我們可以不懼怕光......”越兒的眼睛瞟到步茸鼓囊的包裹中,視線微微頓住,“這是菩提木???菩提木不是生長在陸地上麽!”

步茸揉了揉腦袋,好像知道這禍端是由自己取菩提木惹起來的,以為防火防盜防水牢裏的張曹,卻忽略了嘉禾將軍手底下的其他人,更沒想到,不過就在附近取了菩提木就被折返的兩人撞上了。

少女抿著雙唇把包裹交給禍神,然後指了指嘴角,表情乖順:“您的祝福還是收回去吧,才一會會兒的功夫,我就捅下了這麽大的禍事。”

他靜了片刻,目光居高臨下。

步茸被盯得發毛,她趕緊把包裹往禍神懷裏一塞:“總之,好不容易拿到的菩提木,您收好。”

禍神順勢拉住往後退的少女,扣住對方的後腦勺,重重地吻了上去。

這次不再是化作水痕輕撫。

唇齒相交,冷冰冰又濕漉漉的尖牙掠過她柔軟的輪廓。

周遭的水汽似能察覺禍神情緒輕微觸動,當然除了這些細密的氣泡,拉著禍神衣角的水師後代越兒也能清晰感知到心臟的鼓動。

不知過了多久。

那雙鉗制住步茸的手指離開。

他仍然一副沒怎麽有表情的神態:“如你所願。”

步茸微怔,胸脯還在猛烈起伏。

怎麽突然就親上了!!!

大腦一時間空白,好半晌才明白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就說嘛,禍神怎麽會對人類生出情愫呢?

只是應了信徒的要求,把給出去的祝福收回來了而已。

少女用了水族最至高無上的敬神謝禮,手心朝上,高舉過額頭,身子微微下屈,雙膝向前弓,等再度起身時,便要與這他們擦肩而過。

禍神似乎看穿步茸想法,先一步勾起了兩人因為距離很近而交織起來的長發,他卷成環狀,慵懶把玩:“步茸,水族首領並不知曉是你去拿菩提木導致現在這個情況。”

力度加大。

發絲勒緊了指尖。

禍神喉結滾動,頓了頓開口,“不要上趕著去領罰。”

話音剛落,火藥和石子砸開冰層在水中爆破,奉仙湖頂端被弄得烏煙瘴氣,好在有福神加持的保護罩,只要外來闖入者不下水就拿水族人沒辦法。

但為了避風頭,水族首領下令讓孩童們都跟著神官出奉仙湖往寒潭那邊躲著。

越兒向後看去,不自覺地喃喃:“如果真的和闖入者有了沖突,寒潭附近的入口直通神築(神明居所也是神界),到時候一大波體弱的孩子有可能會死在寒潭之中。”他嘆息道,“聽爹爹說,那邊水域的溫度和奉仙湖比起來落差很大,介於神明不能插手這些爭鬥,只能靠水族的大家長們渡過難關了。”

步茸睫毛顫抖,她從禍神手裏抽走自己的頭發:“我要回去。”

越兒有點著急,魚尾巴撲騰幾下,祈求眼前一家獨大的神明能夠出手,哪怕把小首領打暈了也好。

直到孩童已經在神官的帶領下陸續匯合,眾人看著不由分說走向逆行道路的步茸感到詫異。

“栩牡,水師後代被單殷帶走了。”負責降雨的女神官沖旁邊戴著官帽的少年神官小聲嘀咕,“你能跟他說得上話,要不問問,需不需要我們把越兒帶走。”

栩牡長得唇紅齒白,眼白下方紋著特殊的眾星捧月烙印,他搖搖頭:“你見過的水族人都對禍神避之而不及,這孩子應該是心甘情願跟著單殷,別插手了,好不容易有個信徒,談何容易。”

雨神官這才註意到,禍神的印記中金色透紅的現象越來越密布,甚至還有股木質的香氣環繞:“喔,還是阿牡眼尖,不愧是掌管秩序的神官!單殷恐怕正是跟那孩子簽訂了願望契約!頭一次吧?真夠意外呢!”

掌管萬民的神官也湊過來討論八卦裏站在輿論頂峰的人物:“喏,見一次就可惜一次,人神共憤的美貌,擁有摧毀世間的神力,除了主神大人,他和福神是唯二的神明,怎麽偏偏是單殷繼承了禍力呢?”

雨神官喃喃道:“如今,就算禍神有了信徒,也不可能真心實意替他遮蓋住神力,別說是我們,他的同胞福神出現也只能起到福禍相依平衡禍端,無法徹底壓制,誰又會冒著巨大風險尋找菩提木呢。供品需要信徒親手交出,就算契約成功,不到最後時刻都會出現接近禍神遭到反噬的結果。”

萬民神官有些恐慌,她護著水族的孩童:“該不會這次水族逢難跟......他們有關吧?”

雨神官震驚:“你是說菩提木已經給了禍神?”

萬民神官的表情和雨神官如出一轍:“誒,我記得,水族人沒辦法見陽光所以才選擇生活在奉t仙湖裏吧!可那菩提木分明長在寒潭旁邊的密林深處啊!”

難不成另有其人?

說這話的時候,步茸已經快要走到隊尾。

先註意到她的自然是兩位神官。

隔著不遠處,就能感覺到某種異樣,雨神官和萬民神官面面相覷,同時感覺到小首領額頭胎記中流露出福神和禍神的兩股神力,而且是經過融合貫通後產生的氣息。

這本是不可能的。

福神和禍神,兩位真神因為神力的原因必須同時出現達成‘福禍相依’,他們相互制約和排斥,才不會導致一方過勝,一方衰敗。

所以,過了這些年並沒有找到能夠合二為一的方法,福神身上容納不了禍端,禍神身上無法接受福運。

但這個迎面走來的少女,不怎麽起眼的矮小身材,長相更不出眾,就算是未來的水族首領,現在也還是個沒長大的黃毛丫頭,居然能夠將‘禍’與‘福’相互依存、轉化。

她的出現,將會預示著在一定情況下,壞事可以變成好事,好事有幾率跳成壞事。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栩牡突然開口,他吊著三白眼,面孔中少了溫和,蒙了層不容小覷的嚴肅和死板,“這孩子人為善,但福運未到,她積累的福德已經幫她阻擋了所有的禍害,包括禍神。”

雨神官倒抽了口氣:“還真的是她!”

萬民神官驚恐:“她回去鐵定被懲罰,老幺好不容易遇見個身體和生命值都不排斥他的信徒,咱眼睜睜看著人家走了,不攔著?”

“皇上不急太監急,那位都沒說什麽呢。”雨神官觀察著禍神,他無動於衷地繼續向前走,好像得之不易的信徒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萬民神官感嘆道:“涼薄寡情啊.....”

雨神官笑笑:“阿牡說得夠明白了,福禍相依,總歸要不了小首領的命,奉仙湖因為她接觸了禍神,給了菩提木當供品,所以被外來者弄得天翻地覆,但也會因為她平息下來。幸福背後常常隱藏著災難,禍患背後伴隨著福分,是她的一念之間。”

他們用神明之間的語言溝通,確保萬無一失。

未曾想過,這些話,步茸聽得分毫不落。

早在山隱酒店那個副本的時候,她就已經擁有了堪比福神和禍神的能力,對於神明之間的話語從加密變成了未加密。

所以,當沈著冷靜的少女用餘光瞥過他們時,意外發現了那個不怎麽起眼卻令人頓足一霎的畫面,步茸長久地回頭望向匆匆晃過的小神官,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張臉,哪怕此刻已經年輕了至少二十幾歲。

時過境遷,光影變幻,水霧劃過帶動起淺淺的波浪。

——不知不覺,公交車司機的背影與栩牡神官的背影重疊。

步茸收回視線,轉頭與禍神遙遙相望,兩人目光相對,這是條截然相反的路,她需要回去,因為自己錯誤判斷造成這樣的後果,其次水牢裏還有507所的同伴們,除了阻止國王入侵這件沒發生的事情,步茸得親眼看看蝴蝶效應引起了怎樣的後果。

不到萬不得已,胖子的回溯機會就是逆轉禍端的救命稻草。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滿是傷痕的精兵從第一戰場逃出來報信,“入侵者見攻克水族無果,為首的將軍撤走兵力,他們的人損傷慘重,開始轉移目標囤積火藥準備毀掉陸地上的山隱村。”

水族的孩童並不想離開水族跑去暫避,如今對方兵力轉移,他們懸著的心臟落地,人群裏熙熙攘攘,多數都不想進寒潭通往神築。

尤其是小首領都沒有退縮,義無反顧地回家,孩童們有年紀大一些的少年,他們紛紛站出來效仿步茸。

但步茸並不知道之後水族孩童們爭吵著要歸途。

這時,她已經回到水牢準備找張曹問問看有沒有轉機,可張曹給出了一個瞠目結舌的答案。

“小首領,與我此次出行的還有另外一位使臣,他是嘉禾將軍的心腹,名為‘尹蕩’。如果我猜想沒錯的話,將軍跟水族人交戰自知無能為力也炸不掉神力庇佑的山隱村只能撤走兵力,傳播恐嚇,實則已經派遣‘尹蕩’出去找援兵。”

“事情終於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

“‘尹蕩’從山隱村離開,不僅能夠平息馬裏國事端,還會稟報索蘭國王。”

步茸勒緊他的領子:“你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張曹軟骨頭似的:“當初與您說那麽多,只想替自己尋條生路,如果您肯放我走,我便大發慈悲告訴小首領這些事情。”他完全破罐子破摔,“可您跟水族其他人一樣,本著不幹預生死,讓我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裏熬過去,全憑造化,倒頭來仍然逃不出去,後者精神折磨遠比直接宣告死亡更殘忍。”

步茸感覺渾身上下散發寒意,就連手指都控制不住在發抖。

聽到這些話,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來,頃刻間清醒。

心底按壓不住的嗜血沖破理智,想要將眼前的男人給撕碎,此時,表面平淡的少女,眼球泛著紅,那股興奮拉扯著她,飽含惡意地將張曹用力甩開,他的背脊撞到墻壁發出悶哼,想要爬起來卻已經沒有完好的骨頭,只能半撐著身子強迫自己仰起頭。

步茸緩緩蹲下去,低頭俯視著張曹,表情時明時暗,手指錮住男人整個下巴頦,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壓出腦漿,這對她來說異常輕松。

“小首領這就氣急敗壞了?”張曹情緒激動,一口血噴出來,諷笑著,“哈哈哈哈哈....還是說,您後悔之前沒有放我走,錯過了有用的信息.....”

少女的手指開始用力,她卷翹的睫毛稍稍顫動,跟羸弱的外表相比,動作兇悍而又危險,像極了剛從地獄爬出來陰暗潮濕的惡鬼。

張曹自尋死路,這具身體堅持不了多少時日,只想逼步茸給他個痛快:

“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

“尹蕩的兄長是我們索蘭國的巫門邪道士,董修。”

“咳咳咳咳咳......尹蕩打小記憶力超凡,記住山隱村的入口和出口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援軍踏平這裏指日可待。”

“可惜啊,我看不到水族和索蘭人兩敗俱傷的畫面了。”

隨著,少女用力壓縮,男人臉頰兩側的顴骨逐漸變形,在極為痛苦的過程中,爆發出尖銳的嘶吼——

“你們都該死!”

咯嘣。

張曹硬生生被捏成了尖嘴猴腮,碎裂的骨頭刺穿皮膚,沒有個人樣。

步茸轉身離開,她走到關押507所全員的水牢中,打開獄門,沖池有說道:“別讓張曹死了。”

擺弄武器的池有掀起眼皮,看了眼陳教授這個人形血包:“需要救活?”

步茸語氣不明:“嗯,但也別讓他過得太滋潤。”

張曹弄錯了,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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